那些流转中的年华——王文海诗歌印象

　　在诗的国度里，他是自己的君王和臣民，无比的尊贵又虔诚；在诗的国度里，他亦是塞外的侠士，婉转着千年的侠骨柔肠；在诗的国度里，他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你也许不是生长在一个佛教的国度，或出生在一个佛教家庭，你也许吃肉而且崇拜绕车歌手Eminem，但这不表示你不能是佛教徒……”四年前在《正见》里看到了这段话，当时的自己完全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然后，开始泪流满面。这是第一次因为一句话而落泪，之前的种种往事、不快在那一刻似乎全都氤氲成了雾气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当它们滑落的瞬间，我的心开始体会到了某种喜悦，是如书中所说的真正的内心喜悦和释然。看王文海的诗突然又想起了多年前的这一幕，想起了“虔诚”这两个字。毫无疑问，王文海是个极具天赋和才华的人，从他上初中一年级在报刊上发表诗歌开始，到后来的参加青春诗会、在全国各大诗刊不断地发表作品，以及不断获得各种奖项，这一切都让人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才华和努力，任何好到极致的东西总是会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谁都能看得到，但我觉得，比他的才华更为珍贵的是，才华包裹之下的那颗无比虔诚的心。我也明白，由一个人去解读另一个人，无疑是不准确的，甚至会背道而驰。但真实从来都是相对的，一个人写诗的心情，我只能揣测，但此刻，我读诗的时候，这些字句却是可以触摸的，这也许是另外一种真实吧。

　　“雨珠像念珠，在佛的手心里跳跃、藏匿/一些纯粹的修辞站立起来，没有打伞，为了沐浴/他们祷告，我也祷告，但更像一种列席/鼓声三通，谁的本相可以端坐在香火之上/我正凝神，一只鸟疾飞而过，露出破绽/弥补只是一种徒然的必要，我心自省，向内，向下”，这是王文海在《雨中华严寺》里的诗句。看着这些字、词，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寺院的晨钟暮鼓，可以听到僧人敲响了余音缭绕的磬，可以嗅到淡淡的焚烧的烟火。也许我们所叩拜的一直就是我们自己的真神，它有时游离在远处，有时端坐在对面。那一句“弥补只是一种徒然的必要，”把一个虔诚却又清醒的凡夫俗子的叩拜，最后推到了极致。对于文学，还有什么比虔诚更可贵？对于诗本身，还有什么比虔诚的触摸更能打动人？在王文海自己诗的国度里，他是一个虔诚又尊贵的国王。他的诗，在虔诚之上，更有一份尊贵的坚守，那份坚守让他从不随波逐流，无论世事怎样变化，他都只认可内心的萌动。

　　在诗的国度里，王文海亦是塞外的侠士，婉转着千年的侠骨柔肠。《他年爱》组诗里从《初见》时“微澜，无弦的琴已被月色镂空/让一个偏旁站成守夜的人”，到《如初见》的“月光每闪烁一次，/白骨就会开出一朵玫瑰，/春天就被我们布置成新房，两停红烛/像对应的前世和今生那样永远立着，/却从未点燃”，再到《若只如初见》的“你顺便向侧面扭了扭头/那姿势刚好够倾斜我的一生”最后，到《人生若只如初见》里“一个梦被另一个梦打断/当鲜血从我的眼睛里逐渐渗出/我开始相信，世界并不可信”，一切都被慢慢地推向了高潮，那是只有爱过的人才懂的爱恋。我不知道纳兰性德看到这首由他的词延伸出去的诗会有何感想，也许只那句“你顺便向侧面扭了扭头/那姿势刚好够倾斜我的一生”就足以让他欣慰了吧。自古的爱情，愁肠百转的多为女子，心结可以被心爱的人一再扣起来，再解开。一个女人，倘若真的可以倾斜另一个人的一生，她的侧脸、她的扭转，该会是怎样的幸福和满足。

　　西湖，一个极致美妙又极尽故事的地方，多少名人曾写过无数的佳句来赞美它，在王文海的诗里，我们却看到了完全不同以往的风景。在“贴水而飞的鸟在绚烂的波影里/找到了你的旗袍上最后一颗纽扣/传说终于被和盘托出 ”这样的句子里，西湖被轻轻地从最后一颗旗袍纽扣里剥落了出来，残荷、苏堤、雷峰塔缓缓点缀在旁边，隔世的西子又一次站到了我们面前，她不同以往，她变得有生气了，我们甚至能看到她白皙的皮肤里透出的隔世情殇，而诗人的手紧握着的是断桥上那一弯残月，它明晃晃地照着西子的前世今生。

　　从寺院的肃穆跨越到隔世的情殇，王文海似乎毫不费力气，如同他可以说“雁门关是一个人的两千年。在塞北，一个人的影子比他的一生还长”，这份血脉里与生俱来的凛冽孤独让他如玉石般坚硬又润泽。他写“十月，一场大风来袭，受孕的长城显得臃肿”，那样郁郁葱葱的10月，只两个字“受孕”，就那么形象地描绘了出来。看他的诗句 “秦汉时的野花开到如今，心事重重/雁门既高且冷，拦住了流云和写在飞鸟翅膀上的归程/春天总在这里失声/吹不响的胡笳让黄昏无处安身/一只乌鸦立在汉墓顶上/东张西望/像是召唤/又像是引领 散落的砖瓦放大了一个民族的寂静/暗处，有一只羽箭，正瞄准历史的靶心。”我开始怀疑自己是站在一片古战场上，看一个侠士的全部过往，风吹起的时候，一切归于沉静，那些风沙里有人开始翩翩起舞，有人在独自吹箫。

　　大约从春秋开始，因孔子说玉有“十德”：仁、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才有了文人、君子佩戴玉的传统，在这之前，玉多用于祭祀和酒器。在生活里，对诗人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吧。诗人，逢人总是先柔和地笑一笑，才开口，一切都淡淡的，彬彬有礼，像一个旧时的君子；他的外表远不及他的诗来得热烈、来得磅礴，但其中的那份坚韧却又总是清晰可见。外在的谦和与内心的坚韧，是这些才让王文海走得更远、更高吧。一个人的世界，寂寞的同时也是强大的。在我的只言片语里，只能窥视诗人世界的其中一二，一切还需你细细读诗才能领略诗中的奥妙。我不想说什么祝福的话，唯希望，兄出书后，读的人，随手拿着，书经过时间和水汽的氤氲现出旧书特有泛黄的印渍来，那时，无论是书的颜色亦或是摸上去的手感，都该是温馨的。


信息来源：山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