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末日（4）

先锋 1

　　那油纸包包得很整齐，金雁儿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扒开了一些，想看看里面的东西到底是长得个什么样。结果却明明白白的透出一层绿色来，她唬了一跳：呀！还有长绿色的酱肉啊？于是她又忍不住把油纸全都打开，这才看清楚，原来包着的是里面的一层荷叶！金雁儿不禁松了口气--毕竟这比看见绿色的酱肉强！

　　她索性坐下又把荷叶打开，酱野猪肉的香味便和着荷叶的淡淡芬芳袭面而来！又加上红润而透亮的色泽，看得人真是食指大动！金雁儿小心翼翼的顺着纹理撕下一小片来尝了尝，味道与它的外表相比起来果然是丝毫不打折扣的！把野猪肉原有的香味恰到好处的发挥到了极致，而其中却又依稀仿佛的透着野外特有的树枝与小草散发出来的芳香！金雁儿吞了吞口水，把赞美的话也硬生生的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她恋恋不舍的看着面前的酱肉，但还是一转手便把它赏给了下人。

　　这一日费环宇回到家中，似乎很累的样子，一下子便倒在了太师椅里。金雁儿不禁奇怪问道："咦！你怎么了？"

　　费环宇瞟了她一眼，懒懒道："你没听说吗？胡人带兵20万来犯我大唐，都快打到长安了！"

　　"啊？"金雁儿一惊，随即点点头，"前几日只言片语的，好像是有听人说到过……"金雁儿眨眨眼低头沉思：历史上有这样的事情吗？好像没有听说过！唉，历史学得不好。不过唐太宗李世民的文韬武略是听说过的，再说了贞观之治太平盛世才刚刚开始，怎么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吧？李世民会摆平的，否则历史书上就该换个写法了！不是吗？嗯！没错！

　　金雁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切，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费环宇抬起一根手指，虚空一指。

　　金雁儿一听顿时柳眉倒竖，走到他面前说："胡人打到长安你很高兴吗？亏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国家危难之际却甘心躲在家里，还要嘲笑虽有满腔报国情却又无能为力的女子！"

　　费环宇在太师椅上坐好，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跟爹爹一样，都知道我没有报国志啊？"

　　先锋 2

　　金雁儿一听他这话倒真的生了气，心想这人怎么表面看着这么光鲜，却原来里面竟包着的是一包稻草啊？竟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来！若不是因为他长得与自己的丈夫一模一样，她连气都懒得跟他生！于是腮帮子一鼓，双手环胸一插，闷声不吭的自顾找了个位置坐下。

　　费环宇说："不过为了不要再让你嘲笑我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也为了让爹爹不要气得三魂不在、七魄不全的，无法安度晚年，我只好去参加了朝廷为抵御胡军，而开设的选拔青年才俊的比武大赛……"

　　"真的？"两手扒着茶几，睁大了眼睛。

　　费环宇忽然挥起拳头，"啪"的一声重重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你说我这么武艺超群、才华过人、又英俊盖世的，谁看见我不吓得魂飞魄散，退避十丈啊？敢上来与我比试的，那都是脑袋进水不要命的……"

　　金雁儿不禁双肩一垂，耷拉下来眼皮，眼前仿佛看见一行黑乌鸦"啊啊……"飞过……

　　费环宇继续说，"哪个不是被我三拳两脚就赶下擂台的？偏偏有个姓苏的，不知死活也就罢了，竟还敢大言不惭要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再把我赶下台去！"

　　"那后来呢？你被他打得怎么样？呃，你受伤了吗？"金雁儿充满好奇的问着，不过还是略感惭愧的对费环宇表示了一下关心。

　　费环宇扭过头，乜斜着眼睛看着她，说："我能输吗？"转过头又一脸的气愤，"那小子！第108招才败在我手上，刚上场的时候还摇着一把折扇自命风流！若不是裁判叫得快，我一个直拳打在他眼眶上，保管叫他留下些记号再回家！"

　　金雁儿忍不住"噗哧"一笑，问："那最后你还是赢咯？那总比赛呢？结果怎么样？你拿到冠军了吗？"

　　"冠军？冠军是什么？"

　　"呃--就是第一名！"

　　费环宇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的？本次比赛一共连续五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先是初赛，再是复赛，最后才是决赛！"

　　金雁儿咽咽口水，"那也得有个结果啊？"

　　费环宇往后一靠，淡淡的说："哦！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而且还封了官职。那姓苏的小子得了个第二，封了个讨胡的副先锋！不过"他又来了精神，"正先锋当然就是你最厉害的相公我了！那胡贼颉利竟敢兴兵来犯我大唐，此次出征定要叫他血染疆场身首异处，有来无回！"

　　……金雁儿吓得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将军府的客人 1

　　却说费环宇忙着上阵杀敌的事儿，第二日金雁儿却听说府里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而且是位年轻的公子，正在后花园里品着老夫人亲自沏的雨前龙井！什么？老夫人单独约见了一位年轻的男子，而且还亲自泡茶给他喝？这是什么人呀？金雁儿不禁疑惑起来，正是：深宅院里奇来生人，将军府内淡宴娇客……

　　这一日宇文翎正在云开绸缎行最后一遍清点着刚送来的新货，忽然绸缎行的伙计领来一个小厮，说是找他。宇文翎看他青衣小帽的看着有些眼熟，直起腰来还未问话，那小厮先行礼道："宇文公子，打扰了！"

　　宇文翎问："你是--"

　　"哦！小人是费大将军府里的下人，奉我家老夫人之命前来邀请公子，到府中一叙！"

　　宇文翎闻言半天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说："你家老夫人？哦，等我忙完手上这些活儿便即刻赶去！小兄弟你先回去吧，将军府我认得！"说着呵呵一笑。

　　小厮看得莫名其妙，却未作多想，只道了一声："好的！小人这就回去回禀老夫人，公子忙完还请快些赶来！"便转身离去。

　　宇文翎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的忧虑一闪而逝。他点完货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便向绸缎行的掌柜告假，掌柜一听将军府有请，连声说："快去！快去！"

　　宇文翎再次来到将军府门前，已没有第一次那么局促，而且领路的小厮早已候在门口，但他的心中却更加不安起来。

　　一阵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传来，宇文翎转过一丛茂盛的石榴树，看到一位衣着贵气的中年美妇正在石桌前一心一意的伺弄着一套茶具，慈祥的容颜及端庄的仪态，让人一看便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在她的旁边还坐着另一位贵气的年轻美妇，脸色有些黄，只是顾盼间凌厉的眼神却让人直觉的不敢摄其锋！不远处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正在争抢着一个五彩的蹴鞠。

　　其实老夫人并没有宇文翎看到的那么年轻，只是保养得好而已。家丁禀报宇文公子带到，她这才抬起头，宇文翎听到家丁的称呼才知道她便是老将军的夫人，不免神色一凛，就要跪下叩拜，老夫人忙命人掺他起来，说："不必多礼！"又介绍了一下身旁的年轻美妇，乃是将军府中的大少夫人倪氏。倪绮茉弧线美好的嘴角弯弯的一扬，带出一个凉凉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翎，宇文翎不敢与她对视，急忙低下头去。于是大家寒暄一番后，老夫人便请他坐下品茶。

　　宇文翎道声："不敢！"低头施礼道，"宇文翎一介布衣，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放肆！老夫人若有什么吩咐，便只管直说，只要小人能办到的，定竭力而为！"

　　将军府的客人 2

　　"哈！"老夫人忽然一声嗤笑，说："怎么宇文公子这样不赏脸，还要老身来求你不成？"

　　大少夫人倪绮茉吐气如兰的声音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宇文公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宇文翎虽然心里并不害怕什么，可是额头上却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一层细细的冷汗，急忙连声道："不敢！不敢！"便只得局促不安的在石墩上坐了下来，一边还忘形的自顾抬起衣袖轻拭着额头。

　　见他听话的坐下，倪氏妆点精致的小巧红唇，这才仿佛一朵娇艳的鲜花般的绽放了开来，甜声道："这就对了嘛！大男人家的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太小家子气可不容易讨姑娘们的喜欢哦！"说着"吃吃……"笑起来。

　　宇文翎更局促起来，两手搭在大腿上，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偶尔瞟一眼笑闹的小孩子们，不知该说什么。

　　老夫人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宇文公子昨日只身来到府中，见了我家三儿媳小雁……老身未经查实，敢问宇文公子，此事是否属实？"

　　宇文翎一听她提到金雁儿（金小雁），额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强自镇定道："小生前来探望朋友，未及避人耳目，还望……"

　　"什么？'避人耳目'？"宇文翎话一出口后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两人在"幽会"似的，但倪绮茉接话却接得相当快，"宇文公子你说话可要小心哦！若是你想毁掉自己的名声，那没什么；可若是影响了我们将军府三少夫人的名声，却不是随便什么样的人都担待得起的！"

　　老夫人没说什么，冷冷的"哼"了一声。

　　宇文翎又撩起衣袖，擦着鬓角几乎要成线淌下的汗水，语无伦次的说："小生的意思是……小生的意思是说，是说……小生前来探望朋友，未及考虑周详……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老夫人及大少夫人见谅！见谅……嗯！"一边无规律的点着头，小小声的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就是这样！"

　　倪氏不再穷追猛打，老夫人便又问道："宇文公子多大年纪了？还未成家吧，可有定下人家了？"她微昂着下巴，冷冷的声音里便似有若无的透着一种凌人的气势。

　　宇文翎老实回答道："小生今年二十有一，的确尚未成家，也未有定下人家！"

　　"哟！都二十一啦？"老夫人低声惊叫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倪绮茉继续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宇文公子听说你又是家中的独苗，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你竟一点也不着急么？就算你不急，你家中的爹娘也不可能不着急啊，怎么他们竟一点也不管你么？"

　　说到父母，宇文翎倒渐渐平静下来，只见他略低着头脸有些红，露出羞赧的一笑说："倒不是不急！只是小生从前一心只顾着念书，后来又一心忙着绸缎行里的事情，尚未有时间论及婚嫁！爹娘倒也忙里偷闲的给说过几个人家，只是一来小生无德无能，二来家境贫寒，深恐人家的小姐到了我家委屈，又要吃苦，所以--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女子，与在下共渡一生！"

　　将军府的客人 3

　　老夫人轻轻点着头，倪绮茉却"嗤"的一声冷笑说："宇文公子倒把自己说得这么委曲求全的样子，说什么担心人家姑娘家到了你家委屈受苦--"说着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依我看，莫不是宇文公子自己眼光高，横挑竖捡的，还未有看得上眼的吧？"

　　宇文翎一阵紧张，拱起手连声道："不敢！不敢！小生不才，小生不才……"

　　老夫人却脸色微微一沉，淡淡说道："宇文公子若是早些成了家，有个人在身边管着你，倒也可以少做出许多不必要的错事来！"

　　宇文翎却一扫以往的懦弱，抬起脸冲老夫人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说："小生知道小生的行为有失于某些世俗的礼仪，但小生对三少夫人的友情却是出自真心，并没有任何污浊的情感在里面。小生从小苦读诗书，许多圣贤的道理是知道的！但圣人也说：发乎情，止乎礼。既然小生乃是真心的视金小姐为朋友，此情出自天然，无法掩饰亦无需掩饰！所以小生以为，偶尔来府中探望一下朋友，亦未尝不可！"宇文翎说完，在座位上冲老夫人微微的一欠身。

　　他口口声声的强调"朋友"，又说得那么"天经地义"的，老夫人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沉默间便只得黑着脸坐着，顺手端起面前的小茶盅一饮而尽。

　　倪绮茉见状，忙俏脸一板，打破尴尬斥道："一派胡言！宇文公子想怎样便怎样的么？难道你喜欢天上的月亮，便也要飞上天去把它摘下来吗？"

　　宇文翎转脸微笑说："若真有那么高的梯子，小生也只好不辞轻狂了！"

　　倪绮茉冷冷的"哼"了一声说："宇文公子如此雅情倒是无需掩饰，只是恐怕老天却未必怜惜你这把凡胎的可怜骨头，到时候一个不慎从半空中摔下来，只怕连个完整的零件都找不着！"

　　"老天真有这么狠心么？天若无情天亦老！"

　　"可不就是'老'天么？什么--天若'无'情天亦老？宇文公子，枉你饱读诗书，竟不知道应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么？"

　　两人越说越不像样，老夫人只得沉着脸打断道："好了！"两人便静下声来，老夫人接着肃然对宇文翎说，"宇文公子！老身今日请你来也不为别的，只是想提醒你，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听说你从前就与我家三儿媳有来往，现在又来找她，你纵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心中坦荡敢鉴日月，但世俗之人的攸攸众口，却不是你几句巧言令色便能堵得住的！所以，以后希望宇文公子专心攻读圣贤书之余，也可以稍稍在意一下许多好像我们这样世俗中人的眼光！也免得万一被某些有心之人看去了，捕风捉影的传出些莫须有的话来，可就不好听了！"

　　宇文翎连声道："不敢！不敢！老夫人气质出众，风格卓然，岂会是世俗中人？在老夫人与大少夫人面前，小生只觉得汗颜罢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倪绮茉斜眼道："算你识相！"

　　宇文翎不与她计较，停了停说，"老夫人的话，小生自会谨记心中，今后一言一行必会更加小心注意！"见二人不说话，便识相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今日得见二位，乃是小生的荣幸！如此……小生告辞！"

　　"彼此彼此！恕不远送！"

　　将军府的客人 4

　　咦？不是说老夫人单独约见客人吗？怎么这么多声音？金雁儿透过影影绰绰的枝叶看去，好像并不止两个人。

　　原来常看穿越文的金雁儿觉得，好像书里的迷糊女主角都是喜欢到处乱闯的，而且最后好像也都会歪打正着因祸得福的……她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可是最终却敌不过对"老夫人单独约见年轻陌生公子"的好奇心，带着香草悄悄的摸了过来。

　　这会客地点在后花园的一小块被葱笼花木包围的空地上，就其在费府的地理位置而言，乃是一个赏景的好地方；又备有石桌石墩，更是利于抒发"花间一壶酒，举杯邀明月"（注）的情怀！

　　金雁儿绕过那丛石榴树，弯着腰悄悄的探出身去，一边回头嘱咐身后的香草不要发出声音。可是命运女神却仿佛故意要跟她开玩笑，正当她隐约就要看到人影的时候，一个脏兮兮的五彩的蹴鞠球突然"咻"的一声飞了过来，"嗵"的一声正好砸在她的额头上！

　　"哎哟！"金雁儿忍不住抚着额头大叫起来。这时正好从石榴树的另一边转出一个人来，穿着青色的长衫，显然是个年轻的公子。金雁儿为免在客人面前失仪，急忙直起身站好，艰难的露出一个得体的浅浅的微笑。

　　"宇文翎？"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金雁儿忍不住脱口惊呼起来，所有的娴淑伪装顷刻间全部被击得溃败而退，她惊愕的大瞪着眼睛，半张着嘴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小……三少夫人！你没事吧？"宇文翎伸出手想去扶她，愣了一下，终于又识相的放了下来。

　　这时老夫人和倪氏闻声也赶了过来，小男孩书格和小女孩书玑，正怯生生的跟在两人后面，悄悄的探出头偷看这么倒霉被砸到的人究竟是谁。

　　"小雁！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老夫人讶然问道。

　　倪氏一看被砸到的人是金雁儿，也不由愕然起来，回身对两个小孩斥道："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这样顽皮？踢得蹴鞠到处乱飞！这下好了，砸到人了！"说着把后面的两个小孩一扯，"还不快去跟小婶婶道歉！"又回身对金雁儿说："弟妹！两个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可不要往心里去哦！"

　　倪绮茉话未说完，两个孩子已站在她的前面一起冲着金雁儿一鞠躬，奶声奶气的齐声说："小婶婶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请你原谅我们！"

　　金雁儿忙扶起他们两个，脸上堆满了笑容："哎呀……没关系！没关系！小婶婶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小婶婶一点也不痛！没关系的，去玩吧！"趁没人注意却忍不住一龇牙，小声说："才怪嘞！"

　　两个小孩回头看了一下母亲，见她没说什么，便又捡起一旁的蹴鞠，兴高采烈的跑去玩了……

　　注：出自李白的诗《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将军府的客人 5

　　金雁儿站好对倪绮茉说："大嫂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雁就可以了！"

　　倪绮茉便露出一个笑容说："好！"

　　金雁儿这才对老夫人敛荏一礼道："见过母亲！"

　　老夫人说："不必多礼！"

　　金雁儿说："孩儿听丫环们说，秋天到了，可是后花园中却仍然常见蝴蝶飞舞。小雁想来碰碰运气，抓几只回去玩玩。可是谁知才刚到这里，彩蝶没抓到，却飞来了一个彩色的大蹴鞠！"说着苦笑起来，身后的香草递过一条手巾，帮她轻轻擦拭着额头。

　　"哦，这样！"老夫人又露出慈祥的微笑说，"你要蝴蝶，叫下人来捉就可以了嘛，何必亲自动手！若是磕着碰着了的，这不是白叫娘和宇儿心疼吗？"

　　金雁儿眼睛朝天空一瞟，心想："'宇儿心疼'？听起来跟真的似的！"嘴上却说："孩儿不敢！"

　　老夫人于是一指宇文翎道："这位便是城西的宇文公子！听他说，与儿媳乃是旧交！"

　　金雁儿冲宇文翎轻轻一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淡淡的说："确有此事！儿媳从前在闺阁中时，十分的顽劣，常出门游玩，也曾屡向宇文公子讨教文章方面的问题！"

　　"哦！"老夫人淡淡点头道，"看来宇文公子未曾诓骗老身！"

　　众人一阵沉默，宇文翎忽然问："三少夫人，昨日带来的酱野猪肉还好吃吗？"

　　金雁儿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在老夫人严厉而诧异的目光下，只觉得嘴角一阵抽搐，却说不出话来，只傻傻的看着唇边犹带着一丝关怀笑容的宇文翎。

　　见金雁儿不说话，老夫人说："哦？宇文公子不但只身前来看望小雁，还私下赠送礼物？"她说得淡淡的，可是大家都明白她话里"私下"二字的意义。

　　宇文翎一拱手，说："莫非老夫人不允许小生给三少夫人送点东西吗？"

　　老夫人说："送都已经送了，还说它干什么？何况宇文公子巧舌如簧，虽没有圣人的行径，却有着一颗圣贤的心，老身追究再多也是多余！好在宇文公子刚刚已经说了，以后会多多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老身再担心，也是不需要的了，是吗？"老夫人说完，露出浅浅的笑容看着宇文翎。

　　宇文翎顿时给她说得大窘，面红耳赤的不知该说什么。金雁儿也十分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窘迫间宇文翎正想告辞，一个家丁忽然急匆匆的来报："老夫人！外面有一个女子非要闯进府来，说什么要找什么'大羽哥'！奴才们都快拦不住了！"

　　将军府的客人 6

　　窘迫间宇文翎正想告辞，一个家丁忽然急匆匆的来报："老夫人！外面有一个女子非要闯进府来，说什么要找什么'大羽哥'！奴才们都快拦不住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强闯将军府？"

　　"放开我！你们这些吃人肉不吐骨头的家伙们！让我进去！你们到底把我大羽哥怎么样了？放开……"说话间，吵闹的声音已隐约可闻。

　　一个家丁的声音吼道："哎！你这小丫头不要不知好歹！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出去，不要在将军府里如此喧哗！否则的话，我可真的要不客气了啊！"

　　"将军府了不起吗？将军府就不要讲道理吗？你这狐假虎威的东西，快放了我大羽哥！"

　　"什么？你还敢在将军府里骂人？来人！给我棍棒伺候，把她扔出府去！"

　　"是！"好几个洪亮的声音齐声答道。

　　"等等！"回头间老夫人一行人已走到了近处，"放开她。"老夫人果然威严，为首的正是管家罗昕奎，一听到她的话立刻噤声，一挥手，几个家丁也提着棍子乖乖的站到了一边。"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么？问问她有什么事。"

　　"小霞妹！"老夫人话未说完，宇文翎忽然大叫起来，"你怎么来了？"

　　"大羽哥！"黄韵霞正揉着吃痛的胳膊，抬头看到宇文翎，眼中顿时便放出光彩，"你没事啊？我、我……"他看看老夫人，又看看金雁儿和倪绮茉，渐渐的低下头去。

　　"哟！你们两个认识？哦--搞了半天，原来她口中的'大羽哥'就是……"罗昕奎忍不住大嚷起来，忽然斜眼瞟到老夫人，便立马又改变了口吻，一拱手道，"就是这位公子！"

　　宇文翎走到黄韵霞身边，问："小霞妹，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黄韵霞瞟了一眼老夫人她们，扯扯有些凌乱的衣衫，略低着头说："我听说你被叫到将军府来了，我以为他们……以为他们把你给抓起来了，所以我是来救你的！"

　　宇文翎闻言忍不住"噗哧"一笑说："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嗯！"黄韵霞突然抬起头，用清澈的大眼睛勇敢地看着他。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夫人的声音凉凉的。

　　宇文翎回头看她一眼，忽然一撩袍子便双膝跪下，一边又扯着扭扭捏捏的黄韵霞也跪了下来，说："小霞妹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规矩，请老夫人念在她年少无知，又是出于一片侠义心肠，就饶了她的无心冒犯吧？"

　　"哼，侠义心肠？莫非我们将军府这里，是虎穴狼窝吗？"老夫人似笑非笑。

　　"不不不！"宇文翎急忙辩解，"小生绝无此意！小生的意思是说，小霞妹她、小霞妹她，天真无知！"

　　老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倪绮茉忽然说："宇文公子，你说了半天，这位'小霞妹'，到底是谁呀？"

　　"哦！"宇文翎抬起头，仿佛这才想起来要介绍似的，"小霞妹乃是小生家的邻居，是村口以打渔为生的黄大叔家的大女儿，闺名叫做黄韵霞！再过一两个月才要年满一十六岁，请各位念在她年幼，不要与她计较吧！"说着郑重诚恳地一点头，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老夫人微微一笑："好！我们将军府门庭大，威望也大，是不该与你们这样的平民村姑计较！更何况，费将军乃是皇上身边的重臣，我今日若是为难于你，日后此事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皇上的颜面也不好看哪？"停了一下，"可是--怎么说将军府也还得在长安城立足啊？若是让人传出去，说我们将军府是个可以任人随便来去的地方，你即使在里面闹翻了天，也不会有人管你！哪以后随便是谁，没事就到将军府来闯闯--那将军府又成了什么地方，我和老将军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搁啊？"

　　将军府的客人 7

　　宇文翎已急得额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黄韵霞却犹自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知死活的抬头瞪着老夫人。"老夫人！"宇文翎着急地说："小霞妹家中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需要照顾，父亲虽说身体尚健，但到底年事已高……更何况还有幼小的弟弟妹妹需要教导，家里是离不开她的呀！您今天若是打了她，他们全家的日子都会不好过的呀！求老夫人大发慈悲，就饶过她这回吧！"说着在方砖地上俯下身去，见旁边的黄韵霞还直挺挺的跪着，便懊恼的扯了她一把。

　　宇文翎正急得六神无主，老夫人却忽然说："罢了！老身今天不想与你们计较！你们走吧！"

　　老夫人与倪氏渐渐远去，金雁儿心虚的未敢跟去。转回身见在家丁们虎视眈眈下仍呆呆跪着的二人，挥挥手说："走吧！走吧！都起来吧，回去吧！啊！罗管家--你还带着你的打手在这里干什么？想吓死人哪？还不快送宇文公子和黄姑娘出去！"

　　"多谢三少夫人！"

　　"大羽哥！"二人出得府来，黄韵霞忍不住问道，"费老夫人找你去到底什么事啊？"

　　"呃，这个--"宇文翎一愕，颊上似又有汗珠要滴落，"闲聊而已！"

　　"啊？闲聊？"黄韵霞眨眨单纯的眼睛，"想不到老夫人这么有雅兴啊，大白天的特地找一个人去陪她聊天？"见宇文翎已走到前面，忙追上几步，又说，"我还以为大羽哥喜欢三少夫人的事被老夫人知道了，她要把你抓住然后关起来呢！"

　　宇文翎皱皱眉，"老夫人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

　　"怎么讲理了？"黄韵霞忍不住辩驳说，"你没看到今天他们家的下人有多么凶吗？拧得我的胳膊都快断了！有其仆必有其主嘛！奴才们这么凶，主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宇文翎摇摇头："那是不懂事的下人们才做的事情--再说了，不是老夫人来了，才叫他们放开你的吗？"

　　黄韵霞又紧赶几步："那也不能说明他们是好人！哼，这些有钱人哪，酒足饭饱了以后，就喜欢摆个好人样的来哄哄我们这些穷人玩--其实骨子里，谁知道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宇文翎忽然有些生气起来，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黄韵霞说："所以你就强闯将军府，想把我从这些'恶人'们的手上给救出来？小霞妹！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幸亏我们今天遇到的是费将军他们这么好的人家，才能安然退身！要是遇到坏人该怎么办呀？把你关起来算是便宜你的，搞不好啊，先把你毒打一顿，然后不给你饭吃，不给你水喝，等气出够了，再把你卖到能挣银子的地方去！"

　　"能挣银子的地方？"宇文翎又向前走去，黄韵霞追上他问，"那是什么地方？"

　　宇文翎瘪瘪嘴："青楼！"好细声的吐出两个字。

　　"什么地方？"黄韵霞犹不死心，"你说大声点嘛！那么小声谁听得到？"

　　"我说妓院！"宇文翎回头大声吼道。时间仿佛静止般，路上的行人纷纷回头奇怪的看着他们。宇文翎一低头，急匆匆的又向前赶去。黄韵霞给他吓得一愣，但总算是听明白了，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想扯一下嘴角却尴尬的笑不出来，只得也低下头，急急的跟在宇文翎后面……

　　第5卷

　　千金散尽还复来 1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金雁儿独自坐在凉亭里，歪着身子靠着栏杆上，下巴搁在胳膊上让阳光照着她整张白皙的脸，一会儿睁开眼睛，一会儿又慢慢的闭上，算计着白茫茫的光线按百分比，到底有多少射入了她的瞳孔--唉！在这可怜的、无人相识的时空，恐怕也只有阳光，才能稍稍理解她的心情了！

　　忽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咦？怎么还有奇怪的好像金属撞击的细碎的声音？拿什么东西会有这样奇怪的声音啊？金雁儿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一身银白铠甲的费环宇，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哇！"金雁儿开始放射出现代腐女超强的热力，两眼瞬间变成了桃心状，两手相握捧在胸前道："你好帅啊！"

　　穿上盔甲格外显得英姿挺拔的费环宇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情，见她在凉亭里，便也一屁股在附近坐下，"什么'帅'啊？跟你说了我只是先锋嘛！像我这样刚入朝做事的人，一点威望都没有，又这么年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当上元帅啊？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笨！"

　　这一盆冷水真的好冰，金雁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上下嘴唇蠕动着，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你这男人真是不识抬举，难得夸你两句竟然这样不识好歹！什么？到底谁笨啊？像我金雁儿这样优秀知识女性，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在二十一世纪，你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竟敢说我笨？我看你才是脑袋掉在家里了，忘了带出来！

　　"啊，对了！看你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真的把脑袋掉在家里了，回来取的？"想着想着，她竟把心里的话给顺口说了出来。说完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翻翻白眼看着凉亭的空顶，仿佛她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在说什么。

　　费环宇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她，"什么？把脑袋掉在家里？哎呀！"他恨恨的一甩手，"我看你这女人真是笨得厉害了！人能把任何东西掉在家里，能把脑袋掉在家里吗？连说话都不会！"

　　金雁儿又翻翻白眼，心想，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术语，你这博物馆级的古人听不明白也就罢了，倒还嫌我笨！不过这次她没敢再乱说话，放下手，只小心翼翼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穿成这样，还一副蔫蔫的样子？"

　　"唉！别提了！"费环宇叹了一口气，"真是便宜了颉利那小子！那该死的范鑫真是糊涂到家了，怎么能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来呢？枉长孙大人（注）一力保他当了兵部郎中，枉满朝的文武百官对他寄予厚望……真没想到，皇上居然也能答应！"

　　注：长孙无忌（？-659年），字辅机，河南洛阳人。先世乃鲜卑族拓跋氏，北魏皇族支系，后改为长孙氏。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内兄，文德顺圣皇后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