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末日（4）

　　人生自古谁无死 2

　　费环宇说："忙里偷闲赌诗赛！"

　　"赛……赛……"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接着，时间大约过了有N分钟之久，也许紧张的思考也算是一种剧烈的运动吧？风虽然继续刺骨地吹着，可是两人却似乎再也感觉不到寒意。

　　宇文翎按着费环宇最后的"两"字接道："两小无猜情意长！"

　　费环宇仰望着天空，胸中一股豪情似要喷涌而出，他不禁面带微笑脱口道："长天一色好气象！"啊……啊……作者代表一排乌鸦飞过！某天上好像正飘着好几块大大的乌云！

　　"象？象……"宇文翎皱眉苦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一喜，脱口而出道："天地两仪生四象！"

　　"噗！"费环宇忍俊不禁道，"宇文先生！咱们说好了，是用'象'开头，不是用'象'结尾！"

　　宇文翎不禁汗颜，讷讷道："小生才疏学浅，贻笑大方了！"心想：这费三公子，还真不是纨绔子弟！忽然又有些不服气，说："那依三公子之见，又该如何接呢？"

　　费环宇不禁仰天哈哈一笑，想了想，忽然手举过顶拱了拱，正色道："象模象样见皇上！"

　　"噗"，宇文翎想笑又不敢笑，想起两人的赌约，额上不由自主的又冒出细细的冷汗，为难的开口说："三公子！你是跟在下开玩笑的吧？难道真的要站到潭水中去？唉，这么冷淡天，若是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好啦！"

　　费环宇"嗤"的轻蔑一笑说："宇文先生难道不知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大丈夫当以'信'字为先！"

　　"三少爷难道非要如此不可吗？"心想我与你第一局就接了这么久，若是第二局仍是对这么久，就算结果是你输了，这么冷的天这么长时间，你若是再使些坏拖延时间，我肯定冻也冻死了！

　　费环宇说："倒也不是非如此不可！只要你--"

　　"怎样？"宇文翎急切问道。

　　"从此不再纠缠金氏，也不再与她见面！"末了又加上一句，"也不许书信往来！"

　　宇文翎瘪瘪嘴，瞬间似有千万思绪在脑中闪过，末了他缓缓转头看向黑魆魆的潭水，禁皱的眉间突然之间似有种壮士断腕的豪情油然生出！他松开对拢在袖中的手，毅然走到了堤岸边，还特地坐在草地上脱去了鞋袜。宇文翎赤脚踏在枯草上，光是冷空气就已冻得他直咧嘴，临了又忍不住回头满眼苦涩的再看了费环宇一眼--似乎还在问他："你确定真的是要这样吗？"

　　费环宇见他拖拖拉拉的样子，却只是"嗤！"的一笑。

　　宇文翎无奈，只得缓缓伸出右脚，向潭水中踏去……

　　采野菇 1

　　雪化的时候虽然特别冷，可是惯于寻找各种借口躲在屋子保暖的人，偶尔"放纵"一下，露脖子露手的到外面走一走，倒也不失另有一种情调。

　　金雁儿独自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上次遇见宇文翎的那座小山坡那里。她心里一惊，急忙想转身往回走，不经意间却看到山脚下的树丛里仿佛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蹲着身子在挖着什么。她又后退几步看清那人的侧脸，忍不住惊奇的脱口呼道："小丫头？"

　　那人听到声音，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正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黄韵霞。她看到金雁儿似乎有些意外，继而又眼圈一红嘴巴一撅，又低下头去只顾着努力地挖东西，仿佛金雁儿并不存在一样。

　　金雁儿却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仿佛觉得黄韵霞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忧伤把自己吸引力过去，又仿佛觉得自己是有话要与她说。她站在黄韵霞的身，旁静静的看她挖着一些野生的菌类，忽然一笑轻声问道："山里的野味很鲜美吧？"

　　黄韵霞吸吸鼻子，却不理她。

　　金雁儿说："怎么？我是老虎啊，干嘛不和我说话？"

　　半晌，黄韵霞依然不说话，金雁儿叹口气正想走向别处，她却忽然说："娘病了，想吃些山里的野菇！"

　　"哟！"金雁儿一惊，想起上回黄韵霞强闯将军府时，仿佛也听说她娘生着病来着，不禁关切问道，"你母亲又生病了吗？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

　　小霞说："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平常的风寒，过几天就好了！不过吃什么都没味道……"

　　金雁儿不禁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还真是个苦命的丫头！看她挖得差不多，起身要走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说："有空吗？一起走走吧？"

　　小霞挎着竹篮看着她，良久，终于轻轻地点点头。

　　几棵大松树间夹着一条似是而非的小径，两人沿径走去，不长的路尽头，便是一到冬天水便通常都黑魆魆的落月潭。尽管如此，却依然让人无法抗拒她空旷、秀美的魅力。两人于是慢慢的沿岸走去。

　　"你父亲怎么样了？"金雁儿问道。

　　小霞依旧默默的，"父亲挺好！"

　　"听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金雁儿又问。

　　小霞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是的。"

　　金雁儿一笑："多大了？乖吗？"

　　小霞说："弟弟十三了，妹妹六岁。"想起弟弟妹妹小霞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柔柔的笑意，声音也似乎变得轻快起来，"虽然有些调皮，不过都是很乖的孩子！"

　　金雁儿似乎也感染着她的笑意，忽然问道："你与宇文翎，从小就认识的吗？"

　　采野菇 2

　　金雁儿似乎也感染着她的笑意，忽然问道："你与宇文翎，从小就认识的吗？"

　　小霞默默的横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是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不--"小霞忽然又说，"也许在我看来我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可在他看来，他却不一定是与我一起长大的！毕竟，他比我大好几岁！"小霞说着低下头去。

　　金雁儿温柔的一笑，不知不觉的轻轻攀住了她的袖子，安慰道："不是这样的！你与宇文公子的情谊，并不在于你们到底有没有一起长大，而是你们之间为彼此付出过的感情！"

　　小霞闻言又是眼圈一红嘴一撅，胳膊一扭甩掉金雁儿的手说："感情再深，那又如何？他的心里，只有金大小姐你！"

　　小霞说完手拭着眼角往前急走几步，金雁儿"哎！"的叫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她道："小丫头！你别胡思乱想！那宇文翎是个书呆子，哪里懂什么男女情爱？只是因为我从前总在他面前对他献殷勤，他便以为那是爱情；现在我对他的态度大为转变，他因为一时无法适应，便又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我！其实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说不定在他的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金雁儿说完眼神清澈而诚挚的看着小霞，仿佛就要让人相信了那是事实似的。小霞看着她的脸，忍不住"噗哧"一笑，说："三少夫人你别安慰我了，你自己也知道，你这么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大羽哥他爱的人是你！"小霞的目光悠悠的看向前方，"他说他的心，已不在他自己身上……"

　　小霞说着又要啜泣起来，金雁儿急道："不是这样的！宇文翎他对我，只是一种迷恋！因为在他的身边没有我这样的人，他从前也没有接触过我这样的人，他因为稀奇所以才会对我产生迷恋，而他自己却偏偏以为这是喜欢！可是他对你的感情才是真感情！"

　　金雁儿目光灼然的看着小霞，小霞不禁惊奇的转过头问她道："他对我的感情才是真感情？可是他的心呢？他明明说他的心在你身上啊？这也不算吗？"小霞问着，又显出一副小姑娘的天真来。

　　金雁儿笑笑说："心在我身上？这算什么？小丫头你还小，你不懂！"金雁儿解释道，"这人哪，就是这样！当你对某样东西感兴趣的时候，你的心就会在那样东西的身上。就像孔子爱诗书，他的心就在诗书的身上；神农氏爱药材，他的心就在药草的身上；帝王爱江山，他们的心就在江山的身上……可是这是爱情的爱吗？他们会娶那些东西为妻吗？"

　　采野菇 3

　　可是这是爱情的爱吗？他们会娶那些东西为妻吗？"

　　金雁儿看着小霞迷茫的眼神摇摇头，笑道："不会！也许他们同时还对许多别的东西感兴趣，可是难道这样就说明他们不爱自己的妻子了吗？不是的！人的感情分很多种，它们可以有序而共同的存在。也许这些圣人们可以为了自己的追求而放弃儿女感情，可是一旦他们已经产生了感情，谁又能说他们一定不会为了自己的爱人而放弃那些呢？"

　　金雁儿看着小霞懵懂的眼神，忽然一笑说："看我，都说到哪里去了？"她笑着伸出双手扶住了小霞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说啊，宇文翎他的心现在虽然在我身上，可是他对我的感情不是男女感情的那种感情！而且他的这种感情是暂时的，只是出于一种新奇，等他这种新奇劲儿过去了，就不会再对我感兴趣了！"

　　小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是吗？"

　　两人又继续向前走去，金雁儿脸上漾着笑意说："我看宇文翎喜欢的人是你才对！"

　　小霞一偏头，撅着嘴说："是吗？三少夫人，你是不是喜欢拿我开玩笑？"

　　"哪有？"金雁儿忽然笑笑说，"小丫头你不要三少夫人长、三少夫人短的，听着别扭！我比你痴长几岁，若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小霞"噗哧"一笑说："那怎么敢？三少夫人身份尊贵，哪是我们普通人家高攀得起的？"

　　金雁儿看她脸上又有了笑容，也不禁笑起来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小丫头你不肯叫我姐姐，是瞧不起我么？"说着脸色便也渐渐的沉了下来。

　　小霞急忙道："没有！"想了想，又羞涩的低下了头说，"既然三少夫人这么说，那小霞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咬了咬嘴唇，似有些为难，但还是叫道："姐姐！"

　　金雁儿也不与她计较，笑笑，边走边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霞妹妹咯？"

　　小霞说："好！"

　　金雁儿接着说："你啊，不要不相信我的话！那天你们到将军府来，我看得出来，宇文翎他对你又保护、又照顾的，宁可自己受累，也定要保你周全呢！"

　　小霞想起那日的事情，自己莽莽撞撞的，也真的多亏了宇文翎左兜右圆的，才不至闹出什么大乱子来。虽说自己是为了他才会去强闯将军府的，可是他却不管是什么，一股脑儿的全都替她兜了下来，而她却几乎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想着想着不禁脸一红，低下头讷讷道："那也许只是因为……因为，看在父辈们交好的份上……"

　　金雁儿笑笑，说："小霞你别不承认。姐姐说过来人，姐姐看得出来！宇文翎对你的感情，绝不是一起长大的邻居那么的简单！只是他是个书呆子，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小霞害羞的低下了头，"姐姐你别瞎说了！大羽哥他……"偶尔抬首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小霞愕然打住，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突然她大叫起来："大羽哥！"一边向前狂奔而去！

　　落月潭 1

　　金雁儿也向前看去，一眼看到了费环宇，有些意外。另有一个男人赤脚坐在岸边，似乎想要向水中跨去，看背影好像就是宇文翎！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而且在这种地方？金雁儿看小霞一副挺着急的样子，怕出什么事，于是也跟了上去。

　　"大羽哥！"宇文翎的的脚底几乎已经触到了水面，忽然间听到有人叫他，连忙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迅速收回脚，转头看去，只见小霞挎着一个篮子，一面用手压着里面的东西，一面大叫着向自己狂奔而来。"小霞妹？"他不禁愕然。又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华服少妇，跑得气喘吁吁的，他不禁更是喜出望外，"小雁？"偷眼瞟了一眼旁边的费环宇，又有些心虚，忙收敛好满脸的笑容。

　　说话间小霞已跑了过来，把臂上的篮子往旁边一扔，一把拽住宇文翎喘着气说："大羽哥！你干什么？你要下水吗？你不知道水里冷吗？"

　　原来落月潭倒也不是平静之地，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有人不慎失足跌入水中，葬身潭底；即使有人幸运被人救起，也会因为水气过寒受冻过度而不治而亡！而且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落月潭水温骤然下降，它自己虽不结冰，却很能冻住别的东西。若你把一根棍子插入水中，不消半刻，再拿起来时，入水的部分必定已附着有厚厚的一圈冰层！

　　所以落月潭虽景色秀美，到了冬天水虽然也黑得像一块墨色的玉而别有风味，可是熟悉她的人却都会对她敬而远之，到了冬天就不会轻易接近这片水域！

　　宇文翎听了小霞的问话，呆了一呆，才说道："小霞妹，你来啦？我--我知道水里冷，可是、可是我赌输啦！"

　　"赌？赌什么？"小霞忽然想起旁边站着的费环宇，她虽然不认识他，可是这里刚才只有他们两个人，想必定是与他相赌，于是忍不住站起来盯了他一眼。这时金雁儿也已赶到，看着他们两个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小霞随后又蹲下攀着宇文翎的肩膀，"大羽哥！赌什么你也不能往落月潭里跳啊！"

　　"可是--"宇文翎回过头看了看金雁儿，又看着费环宇，吞了吞口水，可怜巴巴的不说话。

　　小霞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费环宇，心里会意，便凶巴巴问道："喂！你是什么人？你们到底赌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的大羽哥哥跳落月潭？你不知道冬天跳落月潭会冻死人的吗？"

　　金雁儿这时终于顺过气来，心里想着，天哪！这乡野的丫头就是能跑，跑这么快还不带喘气儿的！不过关于落月潭的传说她却没有听说过，只是顺着小霞的目光，站了起来也莫名其妙的看着费环宇。

　　"我……我……"费环宇给她逼问得讷讷的，"那个，比输了就要接受惩罚啊？那个，愿赌服输嘛！"

　　小霞见没问出什么来，又忿忿的转头看向宇文翎问道："大羽哥，你们到底赌什么？"

　　金雁儿忽然走近费环宇，笑吟吟的问道："是啊，相公！你们到底赌什么？真没看出来，你们两个倒交情发展得这样深！"

　　落月潭 2

　　金雁儿忽然走近费环宇，笑吟吟的问道："是啊，相公！你们到底赌什么？真没看出来，你们两个倒交情发展得这样深！"

　　费环宇对于她突然温柔的态度虽一时不是太适应，不过知道她只是在外人面前掩饰两人之间的真实相处状况，一笑答道："赌接诗！"

　　"怎么？原来这位就是费三公子？呃--"小霞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福了福身说，"初次见面，小霞言语莽撞多有得罪，还望费三公子见谅！"

　　费环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却看向金雁儿道："金氏，你跟他们都认识？"

　　金雁儿笑道："这是宇文公子青梅竹马的邻居妹妹，叫小霞！"话没说完，小霞又蹙着眉急急的问费环宇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让大羽哥跳到潭水里去？"

　　"哦！是这样的！"宇文翎这时却仿佛在讲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是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视线，"三公子说，要我跟他比接诗，谁输了就要站到水里重新比，然后再换输的人站！"

　　小霞着急道："可是潭水这么冷，会冻死人的！"

　　宇文翎说："就是要决一生死啊！"

　　"啊？"小霞愕然。

　　宇文翎接着说："三公子说，叫我不要再--"他看了金雁儿一眼，似乎有些委屈的撇撇嘴，"再纠缠少夫人！不要跟她联系、不要跟她见面、也不准跟她通信！可是我宇文翎是那种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男人吗？"宇文翎说着似乎激动起来，用一个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若是爱上了一个人，就会爱着她一辈子，决不会轻易改变的！于是……"宇文翎的声音又心虚的低了下来，"三公子便要和我决一生死，说要为自己洗刷耻辱……直到我们两人中有人趴在水里爬不起来为止！"

　　"呃……"小霞看看金雁儿、又看看费环宇，再回头看看宇文翎，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了我？"金雁儿傻傻的转头看向费环宇，心想这家伙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吗？居然又要为了我"决一生死"？可是费环宇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把头偏向别处。

　　"好了啦！你们不要再问了！"宇文翎一推小霞说，"不过你们来了也好，可以为我作个证，证明我宇文翎不是个言而无信、贪生怕死的人！好了，我要下去了！早点下去也好早点换成三公子！"

　　费环宇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噗哧！"一笑。小霞却急忙死命的拉住宇文翎说："大羽哥！你不要！不要下去！会冻死的！"

　　宇文翎一边推着小霞一边说："哎呀，小霞！你不要害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嘛！三公子说得对，大丈夫在世，当以'信'字为先！"

　　小霞仍旧死死的拽着他："不！我不让你下去！大羽哥，你是读书人，身子骨弱，若是下去了，肯定会没命的！我不让你下去！我说什么也不让你下去！"